
《好天气》是她著名作家苏童的全新长篇力作,小说围绕咸水塘区域城郊接合部两边的苏童声人生再发展变迁展开,写发生在南方这片土地上的全新
爱恨悲欢。咸水塘一边是长篇农村,一边是力作城市。以塘为界的多风到好两个家庭、三代人几十年的雨总命运纠葛,随着咸水塘的天气彩色天空消失而烟消云散。小说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写起,她我(邓朝阳)母亲蒲招娣因婆婆棺材的苏童声人生再着落到塘西萧木匠家讨要说法,由此展开塘东蒲招娣家和塘西黄招娣家几十年的全新各种交集。弟弟邓东升的长篇出生和其荒诞行为,以及黄招娣儿子好福的力作失踪,再次掀起波澜。多风到好时代日新月异,雨总裹挟了塘东塘西人的命运,象征着各种天气的水泥厂、炭黑厂、硫酸厂相继倒闭,咸水塘迎来了好天气,两个家庭也因此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小说题材与中国社会现实紧密相关,从火葬改革、卫生运动、破除封建迷信,到生产方式变迁、企业兴衰、城乡剧变,通过一个个奇谲瑰丽的故事,折射出一个时代几代人的
风云变幻。《好天气》,苏童 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内文选读:女人是多么奇怪啊,女人能把别人琢磨透了,就是琢磨不透她自己。——苏童在咸水塘口碑最好的老中医,是城北香椿树街的翁先生。去香椿树街的翁先生家求诊那天,天下着雨,我母亲没有骑自行车,打伞步行而去,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翁先生的家在街东的煤球店隔壁,是一座带天井的老房子。诊所有过好几个名称,但人们还是习惯按照旧名,称其为回春堂。我母亲记得我祖母活着的时候,一有头疼脑热的就要去香椿树街找翁先生,那时候回春堂里总是坐满了人,但翁先生下放到农村很多年,他家的前厅也被房管所隔成两间屋子,安排了一户不知什么人家居住,墙边堆满了纸板和杂物,有一只痰盂上盖了一块纸板,一股尿骚味依然喷薄而出。我母亲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妇人坐在门边糊纸盒,她怀疑自己走错了,问,这是翁先生的回春堂吗?那老妇人指了指天井说,往里面走,里面才是回春堂。她与翁先生家的邻居关系一定不睦,我母亲朝里面走,听见老妇人兀自嘟囔,天天来这么多人,翁先生翁先生,回春堂回春堂,他不是神仙呀,能回什么春?自己都快死了,还能给你们看什么病?我母亲穿过了天井,看见天井里尽是菊花盆栽,红色、黄色或紫色的菊花都枯萎了,白色的菊花却还在雨中怒放。她惊异于自己的眼睛在赏花时候的表现,白色的菊花,青黑色的瓦盆,菊花花瓣与叶子上晶莹的雨滴,她现在分辨得那么清楚,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透明的就是透明的,她因此有点忐忑,自己究竟能不能分清黑白,一会儿她将如何向翁先生陈述自己的眼疾呢?翁师母从后厅迎了出来,她拿了张小纸片记下我母亲的名字,又问,你什么政治面貌?我母亲诧异,说,我是工人,普通群众,现在什么时代了?上这儿看个病,怎么还要问这些呢?翁师母说,翁先生思想觉悟很高的,不愿犯错误,四类分子地富反坏右这些人,他不给看病的。然后她朝我母亲竖起一根手指说,一块钱。这是要诊费,诊费涨价了。我母亲掏钱的时候嘀咕道,翁先生思想没变,收费怎么变了呢?上次陪我婆婆来,翁先生还只收一角钱呢。翁师母撇嘴道,你那是什么老黄历了?过去青菜五分钱一篮子,现在多少钱一斤?她接过我母亲的雨伞,放在屋檐下,说,恐怕要等一会了,今天下雨,还来这么多人,难得你们这么相信翁先生的医术,他八十多岁了,自己身体也不好,硬撑着给大家治病,治一个是一个了。图源:视觉中国翁先生前不久下肢瘫痪了,终日斜卧在床上。所以,慕名而来的病人都坐在翁先生的床边,切脉,问诊,开药方,翁先生都是在床上进行的。卧房门上挂了个布帘,门边的长凳坐了好几个人,都焦灼地盯着那布帘。我母亲一坐下来,就有人向她埋怨,说里面的病人神神鬼鬼的,太唠叨了,半个小时没出来,她一个人耗费了翁先生太多的精力,也浪费了他们宝贵的时间。众声嘈杂之际,布帘子被掀起了,翁师母一定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她拿了茶壶向其他等待的病人一一敬了茶水,顺便表达了歉意,但她强调那不怪翁先生老迈迟钝,是里面那个女病人很特别,她的耳朵出了问题,半夜三更总是听见有人敲门,一趟趟去开门,夜里睡不好,白天就打瞌睡,什么活都做不了了,这病情古怪,翁先生负责起见,只能在她身上多花点功夫了。有人自作聪明地猜测,会不会是鬼敲门?翁师母摇头,不是鬼,她以为是她儿子敲门,儿子失踪很多年了,她以为是儿子回家来了。候诊的人群发出唏嘘之声,说,那是想儿子想的吧?遇到这种事情,最可怜的是亲妈。我母亲好奇了,抓着布帘子谛听后面的动静,听见一个女人固执的声音,翁医生,是我儿子敲门呀,肯定是我儿子敲门,敲得门咚咚响,我怎么会听不出来?有一个男人粗鲁地打断了她,你还犟,敲门敲门,半夜三更我们开了多少次门了?哪里有人敲门?鬼敲门啊?我们四个人加起来八只耳朵,比不过你一双耳朵?那声音太耳熟了,我母亲掀开布帘子,朝里面探头一望,一眼就看见塘西村的萧木匠夫妇,女的坐着,愁眉苦脸,男的站着,看起来又焦躁又无助。我母亲甩掉了布帘子,逃回到凳子上,瞪大眼睛看着翁师母,嘴里说,真是冤家路窄。翁师母说,你怎么了?怎么像见了鬼似的?我母亲示意翁师母过来,有悄悄话要告诉她,你不认识塘西村的黄招娣?她凑着翁师母的耳朵说,黄招娣的耳朵没有病,是头脑有病,翁医生看不了她的病。翁师母有点不悦,你怎么知道翁医生看不了她的病?什么叫头脑有病,不能这么说话的,你们两个咸水塘的招娣,是仇人吗?我母亲发出一声长叹,想说什么,又觉得这么漫长而复杂的故事,没必要去跟一个陌生人讲述,她起身往外走,嘴里说,她在这里,我就不在这里了,我一看见她会胸闷,透不过气,我要到外面呼吸点新鲜空气,她走了我再回来吧。图源:视觉中国天井里的雨水忽然收敛,天色亮了许多,只有瓦檐上还有零落的滴水声。我母亲想着要避开那对塘西夫妇,干脆利用这点等候的时间,去不远的绸布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零头布可买。她去拿自己的伞,伞尖带到了旁边一把笨重的油布伞,那油布伞跳起来,跟着她走了两步,伞面上用红漆写的那个萧字,也跟着她走了几步,像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符咒。我母亲猜到那是萧木匠夫妇的伞,她厌恶地看着那把会走路的伞,隐隐觉得伞的挑衅就是人的挑衅,需要回击,于是她用自己的伞尖捅了捅那把油布伞,将伞捅回了原地。我母亲夹着一把雨伞,径直走进了街北的新风绸布店,那是我母亲最热爱的去处。她看见五颜六色的布匹,鼻孔里闻见棉布特有的清香,暂时便忘记了塘西夫妇。一匹新上架的白底黑圆点的棉布被营业员抱到了柜台上,啪啪地展开,有好几个妇女围在柜台边,表示他们欣赏这个花色,要剪几尺回去做衬衣,或者做裙子。我母亲也凑过去了,她看见布匹黑白分明,白色的底子白得纯正,黑色的小圆点分布均匀,在我母亲看来,那匹布就像是咸水塘气候的写照,黑天气撞上了白天气,群星炭黑厂的炭黑以标准的圆形嵌入环球水泥厂的水泥,黑与白和平共处,那么整齐那么清晰。我母亲忍不住去摸那布匹,摸了白色,又摸黑色小圆点,为了证实自己的视觉,她问女营业员,这是白底,这是黑圆点,对不对?女营业员说,是白底黑圆点呀,现在很流行的,你这个人分不清黑白吗?我母亲窘迫地说,有时候分不清有时候分得清,我眼睛有毛病,好奇怪,到了你们布店,什么颜色都分得清了。等到我母亲走出新风绸布店,天彻底放晴了,街上行人自行车多了起来,石子路湿漉漉的,偶尔可见浅浅的水洼,倒映着街道狭窄的天空,她从水洼里看见了一小朵白云,棉絮那样小巧的白云,她抬头仰望香椿树街的天空,天空中的那朵白云比水洼里的更白,她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白的白云了,在香椿树街,她认得白色,认得黑色,她分得清黑白,这使她感到欣慰,也让她开始感念这条街道,这才是她想居住的地方。原标题:《苏童全新长篇力作为“她”发声:人生再多风雨,总能等到好天气》栏目主编:朱自奋 文字编辑:周怡倩 来源:作者:苏童